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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眠:一卷20世紀藝術(shù)百科全書

2014年07月11日 08:21 | 作者:郭珊 | 來源:南方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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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蟄伏里的精神遠征

 

  1945年之后,林風眠被杭州藝專聘為教授,主持林風眠畫室,與家人團聚,此時距其初下杭州一晃已近20年。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他溫 文隨和,深受愛戴,一如往常;他又像過去一樣辦畫展、作報告,課余與學生縱論古今,聽貝多芬和花腔女高音,與傅雷、關(guān)良等名流交往,只是歡笑情如舊,蕭 疏鬢已斑。

 

  1951年杭州藝專改為中央美術(shù)學院華東分院,轟轟烈烈的徹底改造中,原有教學體系被一概推翻:油畫先驅(qū)吳大羽遭到解職,退隱上海;潘天壽、黃賓虹等丹青巨擘,被勒令從石膏素描重頭學起;林風眠、關(guān)良被當成新派畫小集團頭頭,和學生一起下鄉(xiāng)改造思想。

 

  林風眠識趣地辭職離開,攜眷寓居于上海南昌路一棟法式二層小樓,又一次開始了漫長的蟄伏和寂寞的精神遠征。他依靠賣畫和一點補貼為生,經(jīng)濟 拮據(jù),不得不出售畫冊和唱片,裁下宣紙邊條作畫,以求物盡其用。1956年妻女遠赴巴西投奔親戚,孑然一身的林風眠退居二樓,深居簡出,常以面條、稀飯果 腹,作畫之余,飲茶、養(yǎng)花、看戲。

 

  在這種野鶴無糧天地寬的氛圍中,沒有附庸迎合的累贅,只有以心飼藝的純正。林風眠在和友人的通信中,自稱畫風改變得很厲害:在戲曲人物 題材上,他借鑒立體主義畫派,將分場的故事人物折疊在同一畫面上,以尋求一種時空上綜合的連續(xù)感;他又將敦煌壁畫、皮影等作為形式的來源,想從民族形式中尋求一條比馬蒂斯、畢加索更具進化意義的出路。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林風眠完成了一系列以鶩鳥和秋景為母題的彩墨畫。無論背景是晨光或暮云,布局是群飛或獨宿,色調(diào)采花青或赭墨,如其自述,這 些鶩鳥圖都給人渚清沙白鳥飛回之感,有杜詩蒼涼沉郁之況味。而在西湖秋景系列中,林風眠頓悟自己是一個從記憶中汲取靈感的畫家。畫中的湖、橋、 屋、柳,既非西畫的對景寫生、摹仿自然,更非因襲傳統(tǒng)筆墨范式,而是畫家在追思、神游中飽游飫看,由此提煉出白墻黑瓦配金紅樹葉的刺激、極致的對照。 畫中秋色的剛烈與濃釅,沒有自古逢秋悲寂寥的自憐做派,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君子固窮、怡然自處的氣品。

 

  林風眠在繪畫上正值盛年,靜物畫之考究多變,花鳥畫之特立獨行,仕女畫之疏離如詩,均標志著風眠體的成熟,即便是表現(xiàn)山河新貌、漁村豐收等應(yīng)命之作,也絕不流俗,沒有染上浮夸病。

 

  上世紀60年代初,林風眠的作品成了黑畫,1966年傅雷夫婦含恨自盡,林風眠震驚之余,為免留下罪證,趕在紅衛(wèi)兵抄家前閉門燒畫。由 于擔心煙囪冒煙被人發(fā)現(xiàn),遂改將上千幅畫作撕碎、沉入浴缸溶成紙漿,再倒入馬桶沖走,與平生心血慘烈揮別。義女馮葉回憶說,在陰沉的氣氛中,他光著頭, 一言不發(fā), 臉上一反常態(tài)地堅毅、決絕

 

  遠走香江后的滄桑詩意

 

  文革之中,林風眠遭到批斗和抄家,一度因間諜罪蒙冤入獄。1972年底,林風眠被釋放,收藏家柳和清稱,4年多不見天日的牢獄生活,使得他 的胃病和心臟病更為加重,臉上一無血色。因顧慮時局難料,他不敢再提筆作畫。果不其然,1974年,水墨畫《山村》又一次受到批判。

 

  1977年,林風眠在葉劍英家族幫助下被批準出國探親,赴巴西探望闊別20年的妻女,此后移居香港。臨行前,好友巴金收到的告別留念是他的一幅《鷺鷥圖》,學生吳冠中收到的是青藍色調(diào)的葦塘孤雁,他為此賦詩一首,遙祝恩師浮萍葦葉經(jīng)霜打,失途孤雁去復還。

 

  客居香港的10多年間,林風眠先后在日本、法國、香港、臺灣成功舉辦個展,在80高齡憑記憶重畫在文革中毀掉的作品,將生命留在尺牘間奔 騰、呼號、哭之笑之”(吳冠中語)?!度松賾B(tài)》、《噩夢》系列等作品,不復精致的含蓄,而是回歸青年時代蓬勃的浪漫與表現(xiàn)主義格調(diào),既老辣又天真,仿佛 讓人看到尖峰突兀,山林深杳,殘陽如火,雪域荒莽筆觸之粗獷、色彩之強烈、風格之縱放,前所未有。”(郎紹君語)

 

  林風眠大半生都在孤獨和艱辛中度過,在獄中他曾作詩自嘲:我獨無才作畫師,燈殘黑盡夜眠遲。青山霧里花迷徑,秋樹紅染水一池。更于沉沉夢 里鐘聲,發(fā)出問蒼天所為何來!的不平之聲。然而,其暮年所繪秋景,卻始終涌動、彌散著一股哀而不傷、純凈雋永的滄桑詩意,如天風嵐靄,徐徐拂面。

 

  在香港,林風眠聽聞有愛國華僑愿意捐款在其杭州故居建紀念館,他婉言謝絕,表示愿將資助之經(jīng)費,用于培養(yǎng)青年深造。有人建議將款項命名為林風眠獎學金,他說:那就應(yīng)該從我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錢來,不能占個空名。

 

  1986年,華君武、黃苗子等人代表全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邀請林風眠在合適的時候回來看看,林風眠微笑著點點頭。他還曾誠摯地期盼:如果再多給我50年,能夠再多畫一點……”

 

  19917月,林風眠突發(fā)心臟病入院,絕筆之作是應(yīng)邀為傅雷紀念音樂會題字。一個月之后,一代宗師長眠香江。

 

  許江用細膩的文字為林風眠描繪了一幅永恒的肖像鼻梁之上立著圓拱頂一般的隆光引著你潛入他的內(nèi)心,這眼中有火,而雙唇卻又似冰一樣 的沉默。林風眠仿佛知道那悲慘而恢弘的命運的意義,他從孤寂中產(chǎn)生對孤寂的愛,并把這種愛化作藝術(shù)的烈焰,溫暖著他的時代和人間。

 

  (報道主要參考了郎紹君著《林風眠》、朱樸編《林風眠研究文選》,并得到了廣東林風眠藝術(shù)園的鼎力支持,特此致謝。)

編輯:陳璐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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