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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苦禪的繪畫題字
“懷人”不見人
白石老人的《與佛有緣》是他對鄉(xiāng)友懷念的作品,一片精微的貝葉托著一只小小的生靈,畫中題道:
世衡鄉(xiāng)先生,少時善病,家人常將其捨入空門,故鄰里皆以和尚相呼,而不其名。此乃四十年前舊事也,今獨余猶能詳焉。白石齊璜時居燕并題記。
此時,白石老人居京久矣,回想起小伙伴被舍入空門的情境,并希望他能像這只草蟲伏在貝葉上,渡過苦海,把中國人崇尚的哲學理念之一的佛學表現在繪畫中了。
群魚圖 1981年
再來看李苦禪的小品《蛤蟆》,畫上只畫了一只蛤蟆卻題了很多字:
昔遇鄉(xiāng)童有名二蛤蟆者,熟習玩久,感其誠實可親。計今已六十年左右矣!不知其在五湖四海,或仍在人世作何人事也。禪。
這兩幅作品表現出了作者童少年時期的對鄉(xiāng)鄰伙伴的極富親情的回憶和描述,這是真摯的“懷人”作品。
懷人不見人,而取代人物的卻是兩位作者最擅長的花鳥造型:對世衡先生的祝福是輕落在貝葉上的草蟲,渡過苦海,達到彼岸。對二蛤蟆的呼喚是真的畫了一只憨厚肥碩的蛤蟆,周邊題滿了字,似岸邊的草叢,蛤蟆的隱身之所,……此“蛤蟆”非彼“蛤蟆”,引人進入作者的回憶中。這是文人畫的本色境界,有人物、有情節(jié)、有懷念、有祝福,情景交融,但恰恰沒有人物形象出現,而是以花鳥畫作的視角和嫻熟技法寄托了作者的情感。“懷人”的作品在詩詞歌賦中比比皆是,但在繪畫中如此新穎而感人的作品并不多見。
花葉人不知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有一首詩:“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花——非花,霧———非霧,雖然用的是“非”卻分明含有“是”或者“似”的意思。像春夢一樣地來,像朝云一樣地去。由于作者用了一串隱喻,故而讀來既有似是而非的感覺,又有行云流水的順暢,它也是一首一直讓后人難以明確定位的小詩。
李苦禪在此幅《墨荷圖》題字中,也用了類似的表述:
或者云謂花,或者說是葉,
花葉人不知,無寧說沈墨,
沈墨人不曉,無寧云奚若,
奚若奚若再不明,無寧說鴻蒙。
從上述題字中,我們可以體會出李苦禪的意境,體會畫中闡述的哲理。
畫上題字可簡釋為:你說它是花就是花,你說它是葉就是葉,要是再不明白啊,不如就說是未被開辟的天地一團混沌元氣吧!
李苦禪雖然說的是畫花、畫葉,但是重點并不在花與葉的造型上,而是在說明筆墨渲染的豐富與超脫。
李苦禪認為大寫意畫中的物象,既有它本身之美,又有它之外的美;既是它又非它;作者與觀者在借物而悟過程中通過具象體味意象,達到對中國美學中的“似與不似”之間的理解。
以綱帶目
李苦禪原名李英杰,藝專同學林一廬見其艱苦求學,喜歡禪宗畫,便贈其號為“苦禪”,“名之固當,名之固當!”李英杰欣然接受。
從李苦禪一生畫作的風格和研究學術的傾向來看,他確實是在“以綱帶目”,綱即為中國哲學“老莊禪易儒”,目即為音樂、戲曲、金石碑帖和繪畫,故而看他的作品絕不能只觀畫而不讀文,不但要讀,而且要理解。從《達摩面壁圖》的題字中,可以充分證明這一判斷。
《達摩面壁圖》中題字分為兩段:
于無心處畫佛,于無佛處求尊。山谷題佛句。早年畫,禪記。
意在筆前,普通畫法如是。黃山谷之畫法是于大鴻蒙宇宙中著思下筆,當局作者亦寓在畫之著想中,即于大空思佛即是空,空即是佛。此畫法已入佛家哲學思想中矣。余生平不寫佛像,因無哲學深淵思想,故不敢率爾,此遣意寫之,生平只劈頭第一遭也矣!禪。
這張畫殊為珍貴的是,苦禪老人皆以草書筆法寫出,禪意益濃,淡赭色多渲染達摩面部,衣紋則略勒淡紅,在密疏對比中頭面神態(tài)益顯,更以黃山谷題“于無心處畫佛,于無佛處求尊”等題字內容來體會,作畫者心境可窺一斑。
“白梅”與“紅梅”
齊白石曾作《墨蝶白梅圖》,畫中題道:
坐有客問曰:梅花開時豈有蝶乎?余曰:君可曾去過羅浮山乎?客曰:未也。余曰:君勿問。
李苦禪曾問老人:“您去過羅浮山嘛?”白石翁笑答:“我也沒去過,只因畫墨蝶顯得梅花更白!”
李苦禪也曾多次以墨蝶白梅作畫,也題:“羅浮山之景蓋如是也。”羅浮山到底在哪兒?為什么被齊、李二位如此重視?
在《紅梅仙姿圖》中,李苦禪又對梅與水仙的組合題寫“羅浮仙姿,宜道亦宜神”,這里的“道”與“神”既是實指,又是虛指,可以具體地理解,也可以抽象地理解。
有位年輕人對我說:“你要不解釋李苦禪題字的內容,我就只看畫兒,真沒懂作品的全部意思?!睂Υ宋蚁蛩榻B了創(chuàng)作于1962年的一幅《魚》,畫上題字內容需細想:
曾有人問魚名者,余即總魚稱呼之答可也。若觀真鱗可臨湖河海觀之。壬寅初寒,兀坐案間寫遣寂寥耳,禪并識之。
李苦禪的這段題字沒有糾纏在這條魚的名字上,明確回答說:“我告訴你,它是魚就是了。”在這里強調的是魚的統(tǒng)一性,接下來又說:“如果你真的想看魚就到江河湖海那里看各種各樣的魚去!”由此而過渡到差別性上。在李苦禪大量題魚的文字,特別強調江河湖海中的各種各樣沒見過的魚。由此我們可以理解他特別注意事物的差異性,有差異才有區(qū)別,有區(qū)別才豐富多彩,這對繪畫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李苦禪說:“古人講,形而下者為器(即真),形而上者為道(即氣韻)。藝術,形而下者容易,形而上者難,是高度的。中國寫意藝術是形而上的藝術?!?/p>
李苦禪在教學中特別強調“意象”,“意象”的含義他是這樣解釋的:八大山人的取物造型,在寫意畫史上有獨特的建樹。他既不杜撰非目所知的“抽象”,也不甘寫極目所知的“具象”,他只傾心于以意為之的“意象”。故其所作魚多無名之魚,鳥常無名之鳥。八大山人是要緣物寄情的,而他畫面的形象便是主客觀統(tǒng)一的產物。由于八大山人對于物象觀察極精細,故其取舍也極自由,他以神取形,以意合形,最后終能做到形神兼?zhèn)?,言簡意賅。
李苦禪曾說:古來文人畫發(fā)展到高度,必借禪學以充實其美學修養(yǎng)。美愈簡少則愈明顯昭著,愈豐富則愈虛淡含蓄。識前者易,識后者難。
編輯:楊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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