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俐為參加研學的孩子們進行講解。（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馮俐 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歌劇舞劇院黨委書記、院長，中國兒童藝術劇院原院長。獲“中國戲劇獎·曹禺劇本獎”、中國電視劇“飛天獎”、“五個一工程”獎特別獎、中國廣播電視大獎等。

舞臺燈光亮起，一群孩子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如星——這是馮俐最熟悉的場景。雖然身影常年隱于幕布之后，但馮俐始終站在美育實踐的前沿。

從《貓神在故宮》對中華文脈的童趣解讀，到《新安旅行團》對紅色基因的生動詮釋，馮俐始終以匠心守護童心，讓兒童劇場的燈光，照亮新時代美育的星辰大海。

而對于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身份，馮俐有著自己的理解：“成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后，一方面，我獲得了為兒童戲劇事業(yè)呼吁和發(fā)聲的更高平臺。另一方面，也激勵我不斷提高站位，讓我思考問題的角度更加廣闊?！?/p>

創(chuàng)作與生活

“我認為我這一生應該是一個寫作者。”在四十余載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馮俐始終以筆鋒校準精神方位，讓文學初心成為貫穿不同社會角色的精神主軸。

創(chuàng)作者與現實生活的關系，恰似江河與源頭、草木與沃土的共生共榮。文藝創(chuàng)作從來不是凌空蹈虛的想象，而是扎根大地的生長；不是脫離現實的獨白，而是擁抱時代的合唱。在馮俐看來，文藝工作者應該保持自身與火熱生活的密切聯(lián)系，“要深入生活、體驗生活、沉淀自我，通過捕捉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感受和觀察不同人的情感和行為方式，獲得獨特的藝術感受與藝術發(fā)現。”

生活是創(chuàng)作的源泉，只有不斷感受、觸碰、歷練，才有創(chuàng)作的沖動。馮俐曾無數次走進礦山、走近煤礦工人，認識、了解他們，將他們的故事訴諸筆端；也曾為創(chuàng)作兒童劇多次奔赴外地采風，力求最大限度還原生活本色，幫助更多孩子在藝術中認識自己、認識世界。

剛分配到中國煤礦文工團創(chuàng)作室時，馮俐最高產時一年完成了3部中長篇電視連續(xù)劇外加一些大型晚會和短劇的撰稿工作。最令她興奮的是，兩三個劇本同時開工，白天寫悲劇，晚上寫喜劇。

擔任領導職務之后，馮俐的日常工作更加繁重。此時，創(chuàng)作需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時間。經常在夜里11點到凌晨兩點之前寫作的馮俐，已然練出一樣本事：只要心里告訴自己現在是寫作時間，就可以飛快地靜下來、沉進去。其中有艱辛，更有快樂。

其實，馮俐現在早已接受把十之八九的時間和精力都交給寫作以外的工作。她認為，身為寫作者要為自己的讀者、觀眾創(chuàng)作高質量的精神產品；而作為院團負責人，則要帶著一群人去為更多的讀者、觀眾提供高質量作品。

出作品和出人才，都是一個人生命價值的體現。她感慨道：“對于寫作者而言，一切經歷都是財富。曾經，我在裝滿了大小石子（工作）的瓶子里注入細沙（寫作），后來發(fā)現還可以在細沙的隙間注入水……”

創(chuàng)作之花，則在多領域綻放。2024年，《馮俐劇作選》出版。這套劇作選，收錄了馮俐1990年至2023年30多年間完成的60多個劇本，幾乎涉獵了戲劇的各種樣式：話劇、音樂劇、歌舞劇、舞劇、詩劇、廣播劇、電視短劇，有現實題材、歷史題材、幻想題材，有正劇、悲劇、喜劇。

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書記處書記邱華棟盛贊馮俐，“橫跨多種文學體裁，是當代劇作家中的多面手”，稱其作品“滿盤珠玉皆七彩，經得起讀、演、唱、跳，是文學性與戲劇性的完美融合”。

戲劇與美育

成為十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后，馮俐提交的第一件提案與美育相關：《關于讓優(yōu)秀兒童青少年戲劇進入美育視聽教材的提案》。馮俐建議，遴選當代優(yōu)秀兒童青少年戲劇作品，作為全國中小學美育官方視聽教材，以補充高質量視聽教材的缺乏，提高學生審美和人文素養(yǎng)，以美育人、以美化人、以美培元。

美育的意義是什么？在馮俐看來，“美育最大的意義是讓人擁有共情能力，能夠以天下萬物的喜怒哀樂為自己的喜怒哀樂，像關心自己一樣去關心所有的生命，去善待所有的存在?！?/p>

戲劇是美育的重要手段，用戲劇藝術豐富孩子生活、滋養(yǎng)孩子心靈、播撒真善美，是馮俐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

馮俐多次強調，兒童劇的全稱應該是兒童與青少年戲劇，也叫“未成年人戲劇”，18歲以下的孩子都是兒童劇服務的對象?！拔覀兘洺０褍和瘧騽〗o定義窄了，好像只有小不點的小孩才能看兒童劇。”實際上，兒童戲劇是美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優(yōu)秀的兒童劇能夠提升孩子的審美素養(yǎng)，還能陶冶情操、溫潤心靈、激發(fā)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活力?！?/p>

采訪期間，馮俐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則好消息：“2024年度中國演出市場票房榜揭曉，歌舞劇《貓神在故宮》榮登兒童劇類前十！”

《貓神在故宮》由馮俐編劇、作詞，改編自她創(chuàng)作的同名繪本。該劇以“貓神”故事為載體，向觀眾展現了代表中華歷史文明和傳統(tǒng)文化的故宮?！敦埳裨诠蕦m》自首演以來，完成了首輪駐場演出50場的創(chuàng)舉，并在9個月內全國巡演至110場，線上演播觀看量超600萬，受到各界好評。

“這部戲，為全中國乃至全世界的大小朋友打開了一扇走進中國歷史的大門，讓厚重的中華文明歷史在今天的孩子心里變得有生命、有溫度，可親又可近。”馮俐表示。

馮俐以藝術創(chuàng)作為筆，不僅將兒童劇打造成傳統(tǒng)文化與現代審美的對話橋梁，同時以敏銳的時代觸覺聚焦現實命題，將家國情懷、生態(tài)保護、科技倫理等重大主題，轉化為少年兒童可感可知的戲劇語言，構建起連接歷史文脈與未來圖景的美育橋梁。

2024年，馮俐帶領中國兒童藝術劇院的藝術家們，創(chuàng)排了童話劇《長江女神，你愿意做我的爸爸嗎？》。被譽為“長江女神”的白鱀豚和被稱作“微笑天使”的江豚，都是生活在長江里的生物，白鱀豚已被宣布“功能性滅絕”，而岌岌可危的江豚終于受到人類的全力保護?！斑@部作品以推動長江經濟帶發(fā)展戰(zhàn)略為創(chuàng)作背景，讓所有走進劇場的孩子，在與白鱀豚‘大白’和江豚‘小小微’的共情中，記住并理解了‘長江大保護’、守護中華民族母親河的意義，理解了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時代意義?！瘪T俐欣慰地說。

在新時代美育體系建設中，兒童戲劇正成為培塑青少年文化自信、精神品格的重要載體。“如今，越來越多的青少年對中華民族的文化符號、文化理念、文化思想高度認同，正成為傳統(tǒng)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重要力量。以文化藝術等方式‘浸潤式育人’，對涵養(yǎng)塑造青少年價值觀，具有極其重要的時代價值和現實意義。”馮俐說。

播種與開花

播種希望，生根開花。清代詩人袁枚有一首詩寫得很感人：“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苯逃哪抗獠荒芸偸嵌⒅▓@里耀眼的牡丹花，而要更多投向墻角處不起眼的苔花。

在馮俐的履職答卷中，“兒童”是最為重要的一個關鍵詞。作為兒童戲劇工作者，馮俐在戲劇舞臺上創(chuàng)作出許多叫好又叫座的藝術精品。如今站在全國政協(xié)“大舞臺”上，馮俐將兒童的福祉放在心中的重要位置，不遺余力地為兒童事業(yè)發(fā)展鼓與呼。

提到政協(xié)委員，馮俐首先想起了一位前輩：“以前我在中國煤礦文工團時，瞿弦和團長就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他經常以政協(xié)委員的身份去發(fā)聲。”

調往中國兒藝后，馮俐經常聽到劇院的“建院元老”說這樣一句話：“兒童戲劇工作者要學會‘大喊大叫’，為孩子的事奔走、呼吁?！?/p>

“所以成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后，我很清楚我能夠做什么。往小了說，我可以為兒童戲劇發(fā)聲；往大了說，我可以呼喚社會更加關注青少年的成長教育?！瘪T俐深有感觸：“政協(xi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平臺?！?/p>

2023年10月20日，在全國政協(xié)“創(chuàng)新拓展城鄉(xiāng)公共文化空間”雙周協(xié)商座談會現場，馮俐作了題為《豐富青少年文化生活》的發(fā)言。發(fā)言中，馮俐以她所在的中國兒藝兩個實踐活動為例：一個是在河南省光山縣舉辦的首屆鄉(xiāng)村兒童藝術嘉年華；另一個是與全國公共文化中心合作，在全國13家省、市、縣三級文化館中首批建立的兒童青少年戲劇普及推廣中心。她建議：“在公共文化空間的內容設計上，更多考慮與青少年有關的內容，讓每一個城市和鄉(xiāng)村都能夠成為青少年友好型家園，助力青少年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p>

2024年全國兩會期間，馮俐提交了關于關愛留守兒童的提案。她呼吁：“繼續(xù)制度性優(yōu)化良好生育環(huán)境，優(yōu)化家庭養(yǎng)育環(huán)境，尤其更加積極有效地改善留守兒童的家庭教育環(huán)境。繼續(xù)完善落實現有的以流入地為主、公辦學校為主、政府財政為主的隨遷子女教育政策，進行全面普查，以專項補貼和政策性傾斜的方式，幫助更多留守兒童的父母獲得與子女共同生活的條件，促成家庭團圓?！?/p>

成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以來，馮俐更多地將目光投向了流動兒童、留守兒童、殘疾兒童等特殊群體，提出了一系列關于加強兒童文化教育、促進兒童身心健康、保護兒童合法權益的提案和建議，倡導全社會更加重視兒童的精神文化需求，為他們提供更多優(yōu)質的文化產品和服務。

履職如此，本職工作亦如此。馮俐深知鄉(xiāng)村兒童的精神文化需求同樣重要，當城市青少年在舞臺前感受戲劇魅力時，無數山鄉(xiāng)孩子的童年仍在等待被藝術之光點亮。于是，馮俐開始了一系列的創(chuàng)新與嘗試。她不僅把兒童劇送到鄉(xiāng)村孩子面前，還把兒童劇留在他們身邊，讓兒童劇的種子在鄉(xiāng)村的土地上生根發(fā)芽。

過去3年，馮俐帶領中國兒藝在河南省光山縣開展了一場鄉(xiāng)村兒童藝術實驗——鄉(xiāng)村兒童藝術嘉年華，為孩子們送去幾十場國家級劇院的優(yōu)秀兒童劇，組織藝術家為孩子們創(chuàng)作“孩子演給孩子看”的兒童劇。這些鄉(xiāng)村的孩子們從未看過兒童劇，更從未上臺演過戲，但在藝術家們的指導下，他們釋放了天性，理解了人物，在舞臺上呈現了《燈火》《少年司馬光》的精彩演出。

舞臺下的馮俐心中充滿了感動與滿足，“藝術，應該是屬于每一個孩子的。要讓這一顆顆藝術的種子在更廣袤的土地上、在當地一代代孩子的心里生根、開花、結果?！?/p>

“2014年到了中國兒藝后，我經常說，特別希望把自己后半生的絕大部分時間都交給孩子們?！苯衲?月，馮俐調任中國歌劇舞劇院擔任黨委書記、院長。被問及今后是否會隨著履新而轉變關注重點時，馮俐坦率地說：“一定會有所轉變，我肯定會履行好新的責任和使命，做好中國歌劇、中國舞劇的傳承發(fā)展工作。然而，對孩子們的關注，我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本報見習記者 曾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