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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中國動畫的上海記憶

2023年12月21日 10:31  |  作者:朱少偉  |  來源:人民政協(xié)網(wǎng) 分享到: 

中國動畫百年回眸(分離圖)《大鬧天宮 》(3514235)-20231221101450

《大鬧天宮》電影海報

中國動畫百年回眸(分離圖)《哪吒鬧海 》(3514237)-20231221101427

《哪吒鬧?!冯娪昂?/p>

中國動畫百年回眸(分離圖)1924年7月(3514227)-20231221101445

1924年7月30日,《申報》登載的關于楊左匋的消息。

中國動畫百年回眸(分離圖)黃文農(nóng)(3514229)-20231221101456

黃文農(nóng)

中國動畫百年回眸(分離圖)萬氏兄弟(3514231)-20231221101501

萬氏兄弟

中國動畫百年回眸(分離圖)1927年秋,(3514233)-20231221101435

1927年秋,萬古蟾(后排左)與上海長城畫片公司導演梅雪儔(前排左)等合影。

2023年是中國動畫發(fā)軔百年,它最初稱為“活動滑稽畫片”“活動鋼筆畫片”“圖畫影片”等,《申報·本埠增刊》曾首先進行跟蹤報道。

從吸引眼球的新奇之物,到創(chuàng)造巨大利潤的新興產(chǎn)業(yè),回眸中國動畫在上海的百年發(fā)展歷程,能讓我們對中國動畫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有更深刻的認識。

兩位“拓荒者”

1892年10月28日,法國人埃米爾·雷諾在膠片上繪圖,放到回轉(zhuǎn)圓滾里,再借助派西諾鏡,以反射鏡及燈光投射出來,并搭配音樂在巴黎的博物館展出,這是歷史上第一部動畫片公開放映。

20世紀20年代前期,中國動畫出現(xiàn)了“拓荒者”。

上海英美煙公司為了借助電影推銷香煙,在1920年建立影片部(1923年附設滑稽影片畫部)。供職于此的楊左匋,原名錫冶,江蘇吳江(今屬蘇州)人,13歲來滬就讀于上海工業(yè)專門學校(1921年夏更名交通大學上海學校),1918年畢業(yè)后執(zhí)教于東吳大學,曾參與發(fā)起創(chuàng)辦蘇州美術畫賽會;從1923年開始,他為該公司制作了多部動畫片。

1923年7月3日的《申報》敏銳地觀察到動畫這全新的藝術形式,刊登出《英美煙公司影片部之內(nèi)容》一文:“(上海英美煙公司)附設滑稽影片畫部,主其事者楊左匋君,專繪長片滑稽畫,兼各種美術字畫等?;喾N,已在各戲院開映,如《大鬧天宮》《武松打虎》等?!?/p>

1923年8月13日的《申報》刊登了《英美煙公司影戲部之近況》一文:“該部并有滑稽畫片一部,由美術家楊左匋主其串。最近卡爾登(按:卡爾登大戲院)及維多利亞(按:維多利亞影戲院)所用之《暫?!坊埰聪禇罹??!?/p>

第二年的1月28日,《申報》又登出《楊左匋新制滑稽畫片》一文說:“名畫家楊左匋君,年來為英美煙公司繪制活動滑稽畫片,歷在各埠映演,備受觀眾歡迎。能于幕上繪成種種人物,使之自動,一如真人。近又新制影片一出,名《過年》,內(nèi)容頗新穎可噱。聞已印就十余卷,分運各地放映,為新年之點綴品。”

從《申報》以上的報道中可以看出,楊左匋負責攝制的第一批動畫片不僅在上海影戲院亮相,還在全國各地上映,堪稱“中國動畫第一人”。

值得一提的是,楊左匋是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的舅舅,《費孝通自述家族往事》有這樣的回憶:“楊左匋舅舅也留學美國(按:1924年8月離滬),后來在好萊塢畫動畫片,參與有名的動畫片《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創(chuàng)作。”

研究早期的動畫片,還繞不開黃文農(nóng)這位上海松江人。據(jù)《松江縣志》記載:黃文農(nóng)“16歲,進上海中華書局,當石印描樣學徒。喜愛美術,用心學習,畫技漸精”。1924年6月4日的《申報》刊登的《鋼筆畫影片將制成》一文說:“書畫家黃君文農(nóng),近受中華影片公司之聘。制活動鋼筆畫影片三本,長約千尺,情節(jié)甚滑稽,名《狗請客》,中秋后即可開映”。

1924年6月24日的《申報》刊登《中國畫片公司成立》一文中說:“李允臣、黃文農(nóng)、沈延哲君等,近組織一中國畫片公司,用鋼筆畫成后,然后攝造活動影片。其第一片,定名‘西游記’。”

1924年9月12日的《申報》又刊登《紀新片<狗請客>》一文,說:“月之十日,偕友往中華影片公司參觀,先由杜君壽棋引導觀覽各部,繼開映新片《狗請客》。該片為畫家黃文農(nóng)君所主繪,費時四月始告成,全片長千余尺,映演時間約半句鐘(按:30分鐘)。情節(jié)殊甚發(fā)噱,動作異常敏捷。片中有真人物二,一為女郎,一為小販,以真人與畫片并攝,更覺有趣。說明書中之文字甚為奇異,含有滑稽意味”。

《申報》以上的報道顯示,黃文農(nóng)為了促進動畫藝術,與李允臣(后為編?。?、沈延哲(后為《電影月報》編輯)合辦動畫公司,并著手創(chuàng)作動畫片《西游記》;他敢為人先,第一次采用真人與動畫相結(jié)合的形式。這位藝術家雖英年早逝,卻是中國動畫的開山功臣。

《申報》所保留的以上相關珍貴資料,對于厘清早期中國動畫創(chuàng)作的脈絡,具有重要價值。

萬氏兄弟的“嘗試”

中國動畫的先驅(qū)是萬氏兄弟——萬籟鳴、萬古蟾、萬超塵、萬滌寰,他們是江蘇南京人,自幼受到民間藝術的熏陶,酷愛美術。萬籟鳴于1919年供職于上海商務印書館活動影戲部,為上海晨光美術會主要成員,并兼任《良友》畫報編輯;此后,萬古蟾、萬超塵、萬滌寰也陸續(xù)到這里工作。

萬氏兄弟結(jié)合工作刻苦鉆研電影技術。萬籟鳴在《我與孫悟空》一文中回憶:“幾個在商務印書館影戲部工作的弟弟在工作中了解到,電影是一格一格地連續(xù)拍攝起來的,通過影片的連續(xù)放映,利用人們視覺上的特點,影片中的人物才活動起來。通過對電影攝制、放映機械和性能的理解,我們受到很大的啟發(fā)。”

在租用的上海天通庵路三豐里一個亭子間內(nèi),萬氏兄弟常利用業(yè)余時間,用一部舊照相機改成的攝影機、幾只普通燈泡和幾支畫筆來試驗動畫片制作,經(jīng)反復琢磨,初步掌握了動畫片的人物造型、動作設計、拍攝等技術。1925年下半年,他們運用原始技法和逐格拍攝原理,創(chuàng)作上海商務印書館產(chǎn)品動畫廣告短片,片長僅一分鐘,片名為《舒振東華文打字機》。

萬古蟾在《我的自述》一文中回憶:“畫在白紙上的打字機動畫廣告片”“是一九二五年的事”“它是畫面在我們手中活動起來的首次嘗試,也啟發(fā)了我們?nèi)ニ妓鬟^去從未想到的難題”。盡管《舒振東華文打字機》在技術上顯得稚嫩,但這是一次有意義的嘗試,為他們以后攝制動畫片積累了第一手的經(jīng)驗。

1926年,上海長城畫片公司導演(也是該公司創(chuàng)辦人之一)梅雪儔出面聯(lián)系,邀請萬氏兄弟編導、繪制動畫片。不久,他們的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動畫片《大鬧畫室》(片長12分鐘)問世,它讓真人與動畫結(jié)合,有不少追逐打鬧的場景,劇情為一位畫家在繪圖時,畫板上穿著民族服裝的淘氣而滑稽的小人兒跳了出來,給畫家增添許多麻煩,最終畫家將其趕回畫中。

第二年5月,該片上映?!渡陥蟆?月30日刊登消息《長城公司<大鬧畫室>在美開映》:“此片由梅雪儔、萬古蟾兩君合作而成。梅君昔在美國時專學此種活動畫片于紐約百代公司”“《大鬧畫室》片中之一切技巧,皆由梅君專心策劃,并由其導演一切。萬君為國內(nèi)名畫家,此片之圖畫悉出于其手”“今此片已運往美國各埠開映,近接紐約、舊金山、芝加哥等最近之報告,謂此片在各大戲院開映時,觀眾除留美華僑之外,更多美國人士前來參觀,彼等俱贊美此片之成績,并驚嘆中國竟然有此種堪與美國活動畫片匹(媲)美之出品,報紙尤多贊美之詞”。

1930年,萬氏兄弟為上海大中華百合影業(yè)公司編導、繪制《紙人搗亂記》,也是真人與動畫結(jié)合,比較充分地體現(xiàn)出自己早期的動畫美學觀點。

1931年后, 萬氏兄弟在上海聯(lián)華影業(yè)公司、明星影片公司,相繼攝制完成了宣傳反帝愛國的《國胞速醒》《精誠團結(jié)》《抵抗》《國貨車》《航空救國》《民族痛史》及寓言題材的《鼠與蛙》《飛來禍》《龜兔賽跑》《蝗蟲與螞蟻》等動畫短片;萬氏兄弟編導、繪制的《駱駝獻舞》是中國第一部有聲動畫片。

1937年7月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萬氏兄弟隨上海救亡演劇隊赴武漢、重慶等地,參與創(chuàng)作《抗日歌輯》7輯、《抗戰(zhàn)標語》5輯等動畫短片。1940年,萬籟鳴、萬古蟾領銜上海新華影業(yè)公司卡通部;翌年9月,推出《鐵扇公主》,片長80分鐘,為中國和亞洲第一部大型有聲動畫片。該片情節(jié)曲折、形象生動,在攝影技巧和技術處理上有新的突破,是萬氏兄弟藝術風格臻于成熟的標志。

此后,由于連年戰(zhàn)亂和生計維艱,萬氏兄弟的動畫片創(chuàng)作曾被迫中斷。

上海美影廠的諸多“第一”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根據(jù)原國家文化部副部長夏衍和原國家文化部電影局局長袁牧之關于“鑒于美術片的發(fā)展前景,在上海辦廠較為合適”的指示,特偉帶領東北電影制片廠(長春電影制片廠前身)美術片組21人,在1950年春抵滬(相關設備同時搬遷),建立上海電影制片廠美術片組。特偉于1937年夏隨抗日漫畫宣傳隊離滬(后成為該隊領導人之一),10多年后重返申城,作為上影廠美術片組組長,想來他當時的心情一定是躊躇滿志的。

僅數(shù)年,上海電影制片廠美術片組就推出11部動畫片。1955年攝制了中國第一部彩色動畫片《烏鴉為什么是黑的》(一凡編劇,錢家駿、李克弱導演),翌年奪得意大利威尼斯國際兒童電影節(jié)獎項;1956年攝制了彩色動畫片《驕傲的將軍》(華君武編劇,特偉導演),該片運用漫畫化的大膽夸張和幽默喜劇筆法,比較多地吸取了京劇人物的臉譜、動作、服飾和色彩加以設計,具有強烈的民族特色。

1957年4月1日,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成立,專門攝制動畫片、木偶片、剪紙片(后又首創(chuàng)水墨動畫片、折紙片);此刻,作為中國唯一的美術影片專業(yè)制片廠首任廠長,特偉深感責任重大,必須努力加強專業(yè)隊伍建設,既要充分凝聚老藝術家的力量,也要積極發(fā)揮年輕人才的作用。從建廠至1966年,上海美影廠共攝制40部動畫片,屢次在海內(nèi)外獲獎。

其中,由李克弱和萬籟鳴編劇、萬籟鳴導演的中國第一部彩色動畫長片《大鬧天宮》(上集于1961年12月攝制完成,下集于1964年9月攝制完成),片長兩小時,氣勢磅礴,絢麗多彩,情節(jié)神奇,人物眾多,并吸收京劇音樂、打擊樂等民族音樂組成配曲,這部動畫巨片成為中國美術電影在藝術上、技術上達到高水平的代表作;上映后,不僅國內(nèi)好評如潮,還轟動歐美,美國媒體稱它是“電影發(fā)行商最感興趣的影片”,法國報紙稱它是“動畫片真正的杰作”,英國倫敦電影節(jié)稱它是“最轟動、最活潑的一部影片”,到1984年《大鬧天宮》已在44個國家和地區(qū)發(fā)行。

1960年,上海美影廠建立水墨動畫試驗小組,翌年7月推出中國第一部水墨動畫片《小蝌蚪找媽媽》,引起海內(nèi)外影壇矚目,在瑞士洛迦諾和法國安納西、戛納、巴黎及南斯拉夫薩格勒布等國際電影節(jié)接連獲獎。后來,上海美影廠又攝制了《牧苗》《鹿鈴》《山水情》3部水墨動畫故事片。水墨動畫片的誕生,成為世界動畫史上一個新的里程碑。

“文革”期間,上海美影廠生產(chǎn)停滯。在1978年至1990年,上海動畫藝術復興,共攝制了175部動畫片(包括美影廠121部、上海電視臺48部、上海科學教育電影制片廠6部)。在這些作品中,1979年上海美影廠出品的《哪吒鬧海》,是中國第一部大型彩色寬銀幕動畫片,揭開上海美術電影動畫片的新篇章;1980年上海美影廠出品的《三個和尚》,是當年代表中國動畫片水平的精品之一,內(nèi)涵豐富,寓意深邃,巧妙融匯濃郁的民族風格;1985年上海美影廠出品的《金猴降妖》,采用抽象的圖案、虛幻的形象,配以現(xiàn)代色彩的音響,構(gòu)成前所未有的奇妙的銀幕視聽效果,使動畫片創(chuàng)作升華到一個嶄新的境界。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期間還涌現(xiàn)了系列動畫片27部,如1984年上海美影廠攝制完成的《三毛流浪記》,1987年上海美影廠攝制完成的《邋遢大王奇遇記》和《黑貓警長》,1990年至1994年美影廠攝制完成的《魔方大廈》等。在1995年至1996年,上海美影廠、上海教育電視臺、上海華僑交流公司又聯(lián)合攝制《自古英雄出少年》,長達百集,該片以歷史唯物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相結(jié)合的創(chuàng)作手法,講述孔子、屈原、小蘿卜頭、達·芬奇等100位古今中外著名少年的感人事跡,頌揚愛國主義精神和崇高思想品質(zhì),受到社會各界的稱贊。

2000年上海美影廠已投產(chǎn)和新創(chuàng)作的動畫片題材非常豐富,如根據(jù)同名古代神話改編的作品,有片長84分鐘的《寶蓮燈》;現(xiàn)代生活方面,有52集的《我為歌狂》,是中國第一部校園音樂題材的動畫片;反映家庭關系的有26集《鐘點父子》;為球迷量身定制的有《超級球迷》等,令人耳目一新。

2006年后,上海美影廠不斷推出影院動畫片,如片長83分鐘的《勇士》,屬寫實的題材,能從畫面細節(jié)感受中國獨有的裝飾文化,并有近1/3的鏡頭為二維手繪和三維動畫相結(jié)合;片長80分鐘的《葫蘆兄弟》,由原13集的系列動畫片濃縮而成,讓七彩葫蘆娃在“出生”22載時換上“新裝”,從電視熒屏走上了大銀幕。

近年,上海美影廠又讓經(jīng)典IP衍生出新故事,如《黑貓警長之翡翠之星》《阿凡提之奇緣歷險》《大耳朵圖圖之美食狂想曲》《大耳朵圖圖之霸王龍在行動》《天書奇譚4K紀念版》《我們的冬奧》等,產(chǎn)生了很好的反響。

2022年2月,北京冬奧組委特許動畫電影在滬首映時,上海美影廠現(xiàn)任廠長速達表示:該片是30多個經(jīng)典動畫角色的聯(lián)手和1300多位中國動畫人的集體智慧、通力合作,這是國內(nèi)3D動畫、2D動畫、定格木偶動畫制作的一次集體展示。為了向動畫百年致敬,上海美影廠還將推出10位導演共同創(chuàng)作的動畫短片集《中國奇譚》。

上海美影廠曾是中國乃至亞洲的“動漫之光”,這里攝制的動畫片曾名揚世界;目前,它雖面臨激烈的市場競爭和嚴峻挑戰(zhàn),但仍具備很強的優(yōu)勢。未來,在這里將建成“618國際動畫藝術社區(qū)”,以博覽、互動及體驗的形式展現(xiàn)美影廠的歷代經(jīng)典IP形象。

審視中國動畫之濫觴和崛起,楊左匋、黃文農(nóng)和萬氏兄弟等無疑有著開拓之功,而上海美影廠的卓越貢獻更是不可磨滅。

(作者系第十二屆上海市政協(xié)文史委委員) 

編輯:位林惠